铜锣巷，夜宅。

夜不白跪在祠堂里，腰杆挺得笔直，一刻也不敢松懈，就算是双膝酸痛得不行，也不敢乱哼一句，只因旁边还有道靓丽的身影陪着。

夜不白的父亲战死的消息就是由缉妖司带回来的，女人一直不喜缉妖司，也不让夜不白与缉妖司接触，白天接到报信，以为是夜不白招惹到了缉妖司，被人家拿了去，关进了水牢，心中生气，便罚他跪祠堂。

只是夜不白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。

祠堂不大，灵位倒是不少，说来也是神奇，夜家到他这一辈，一直都是一代单传，也正如此，夜家没有像其他家族那样开枝散叶，他父母去世后，家里也就只有夜不白一人了。

清风拂过灵堂，烛光微微闪烁，带来些许凉意。

夜不白看到女人身子微微一颤，连忙侧身，凑到女人身旁，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，轻声道：“青姨，我们已经跪了一个半时辰，时候到了！”

青姨睁开眼睛，扭头扫了一眼夜不白。

看着她好像要吃人的眼神，夜不白感觉后脊发凉，连忙跪好。

倒不是他坚持不住了，他体魄强健，再跪多久都无所谓，只是心疼青姨，每次让他罚跪，她自己也会跟着一起跪，也不知道是在罚夜不白还是她自己。

一道悠长的叹息声响起，声音中带有一丝无奈，夜不白侧头，看见了青姨脸上的落寞，心中顿时慌乱起来，他已经很久没在她的脸上看见这种落寞了，上一次还是母亲刚去世的时候，家里的生意一落千丈，担心夜家就此衰落的无能为力。

她做不来生意经，没那个头脑，而夜不白也还小，家里大大小小事情只能靠她一人，斟酌之后青姨一个人在祠堂待了一宿，第二天便夜家所有生意全兑出去，盘下铜锣巷这几十间店铺，随后将店铺全部租出去，做起了甩手掌柜。

连夜不白都不得不佩服她的魄力，现在夜家每月光收租就有上百两，就算什么也不做，足够他们二人和家里的那个小丫鬟富足一生了。

知道青姨在担心什么，夜不白连忙起身，将她扶到一旁坐下，将她纤细柔滑的双手握在掌心，安慰道：“青姨，生死各安天命，说不定哪天就自己好了呢！您这样，我很担心！”

青姨瞪了他一眼，“呸！什么叫生死各安天命？你是夜家独苗，要是你就这样走了，我怕也是活不成了，下去也不知道如何见你父母！”

“如此的话，我娘只会骂你，这么早就下来，没有替她多活几年呢！”

按照夜母的性子，搞不好真会这般说。

“夜夜，要不我们再去星宿司看看吧！”青姨满眼期待地看着夜不白。

“青姨，已经去了四五趟了，个个说法都一样，也不必再去了吧。”

“可星宿司的主司还没给你看过呢！或许他与其他人不一样呢？”

这几天青姨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，都变得憔悴了，夜不白轻轻揉捏着她的纤细的手指，苦笑一声，“青姨，人家堂堂星宿司主司，岂能说见就见的？”

“大不了多花些银子！这些年，我也帮你攒了不少银子，咱们就用银子砸他！我就不信他还不为所动！”

看着青姨板着张脸，微怒的脸上倒是显得有些妩媚可爱。

“人家都已经到了那个位置，这些俗物瞧不上的！”

“那，那我就去求求叶家，你可是……”

青姨话没说完，便看着夜不白的脸瞬间沉了下来，“青姨，咱不是说好了在夜家就不要提叶家了吗！”

“可，可你都这般了，已经不足一月，我，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随你爹娘而去！我不甘心！”

青姨紧紧抓住夜不白的手，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一样，双眼发红，豆大的泪珠就像穿了线一般哗啦啦流了下来。

夜不白赶忙为她擦着眼泪，连忙哄道：“好了好了，青姨，会有办法的，不是还有一个月嘛！天无绝人之路，肯定会有办法的！”

过了片刻，青姨的眼泪终于止住了，夜不白看了看自己那已经被青姨哭湿的衣服，心中感叹道：“女人果然是水做的，哭起来浑身都是水！”

青姨泪眼婆娑地看着夜不白，抽泣道：“夜夜，要不，今晚让巧巧为你暖床吧！当初买她来，就是给你当丫鬟的，争取一个月让她怀上，给夜家留个种！”

夜不白被惊得不轻，只能赶紧找个借口，“她不行，太小了，才十五岁，我喜欢大的！”

“事急从权，再说了，十五六岁怀孕的……”青姨声音戛然而止。

唰！

她连忙抽回被夜不白握在手心的双手，一脸慌张地看向夜不白，“夜不白！我可是你姨！”

啪！

祠堂的门被猛地关上，夜不白被赶了出来，站在风中凌乱，他也不知道青姨是怎么想的，真是觉得巧巧年纪太小了。

刚抬手想要敲门，但想到刚刚青姨娇红的脸颊，现在进去只会让她尴尬，便止住了，转身想要离开。

才走了几步，突然，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，他脸色瞬间惨白。

不好，死气又涌上来了！

他一手捂胸一手撑地，弓着腰半跪在地上，想要缓解疼痛，才几个呼吸，汗水从额头涌出，顷刻间便顺着脖子湿透了里衣。

浑身青筋暴起，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，害怕吓着青姨，这能这样苦苦撑着。

小半炷香后，疼痛才慢慢退去，地上汗水形成镜面，在月光下呈现出他憔悴的面庞。

不行！不能坐以待毙，太难熬了！

要不是他身体强健，此刻真有可能活活疼死。

他抹掉脸上的汗珠，翻身出了院墙，打算先找个坟坑将自己埋进去，经过昨晚的验证，他心中已经有了底。

虽说坟墓代表不了山峦，但或许有用呢！

出了铜锣巷，一路埋头狂奔，他的里衣已经湿透，重了几分，夜风吹过，便感觉浑身冰凉，不过此时他来不及多想，也不知道下一次死气涌上心头是什么时刻。

他脚下生风，朝着西郊奔去，那里有一片坟墓，好多墓早些年已经被盗空了，只留下一个空壳，正好能用。

一路赶来，路上遇到了不少人，但他跑得飞快，没人注意到他的脸，不过看他此时凌乱模样，就算熟人也不一定立刻认出他来，他的发带已经不见，长发散落在胸前，已经打了纽子，看着像个疯子。

夜不白已顾不上自己的形象。

看着眼前荒凉墓地，他打了个冷颤，总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，扫视了一圈，什么也没有，轻轻呼了口气：“呼，自己吓自己！”

月光照耀在墓地，显得格外凄凉，胸口阵痛传来，他连忙奔向最近的一座空坟，转了一圈，在坟尾发现了盗洞，正当他俯身想钻进去，便看见一个黑影从盗洞中冲出，隐约中看见那是张惨白的脸，它目标明确，直奔胸口钻来。

夜不白还没来得及闪躲，胸口便传来一丝冰凉，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眩晕，身子缓缓倒下，躺在了草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