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端端的大河,突然又异象丛生,让我惊诧莫名。
任何人到了这种天地变化面前,都会感觉自己渺小的如同一粒尘沙,瞬息间就会被吞没。
我畏惧了,忍不住后退了两步。
陡然间,翻滚的河水变红了,一片一片血红色的浪花在前赴后继,不断起伏。
血河!又是血河!
我心里很清楚,这种血河,是因为有很多镇棺沙把河水给染红了。但这些镇棺沙是从哪儿来的?
想着想着,我不由自主又看了看老太婆,她耳朵里的镇棺沙,依稀可见,我管不住自己的脑子,开始胡思乱想,难道这个老太婆,是从镇棺沙里钻出来的?
“洪三翻在哪里?”我心中又是疑惑,又是畏惧,忍不住问道:“他就在这片河水里?”
“快了,快了。”
老太婆像是喃喃自语,回了两句。
这两句话一说完,血红的河水之间,轰隆卷起了一个很大的浪花,随着浪花的翻滚,我看见一具一具尸体,从河水中浮现出来。
我不知道这些尸体是不是失足落水而死的浮尸,每具尸体身上,都裹着一件血红色的长袍。
尸体全都脊背朝天,趴在河水之中,在水面上微微的左右晃动。
与此同时,河心那边,动静更大。水浪已经铺天盖地,轰隆的轰鸣不绝于耳。
那团无比巨大的影子,已经从水下缓缓浮出。
这时候,我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喘了,目不转睛的盯着河面。河面下的巨影浮出水面,我还分辨不清楚,那到底是什么。
那好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,如同上古时期人们用来祭祀天地鬼神的祭台。
祭台仿佛是青铜铸造,在水中泡的时间太久了,长满了一疙瘩一疙瘩花花绿绿的铜锈。
我的眼神迷离,视线也被滔天的水雾遮挡了一部分,可是,我心头的预感却是那么强烈。
这是一座祭台,绝对是祭台。
祭台浮出了大约两丈高,尽管视线模糊,但我还是能看见,祭台的上方,摆着一口很大的棺材。
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棺材,棺体四周布满了纹络。
看着看着,我又倒抽了一口凉气,因为在这口棺材的四周,有一圈影影绰绰的身影。
那些身影就跪在棺材旁边,一动不动。我暗中数了数,虚无的影子,一共有十七道。
十八鬼影!鬼王棺!
传说中的鬼王棺,就是十八鬼影抬着的,可是,十八鬼影,却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个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,当我察觉到十八鬼影少了一个的时候,转头就看了看老太婆。
“你要找的人,就在那边,你敢去吗?”
“我敢!”我咬了咬牙,现在别说是一口棺材,哪怕是刀山火海,我也得硬着头皮冲进去。
“那就去吧。”
青铜祭台在河心处,这么大的水浪,徒手游动,肯定会被水波冲走。但是,我又看见了那些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。
一具一具红衣尸体,面朝下伏在河面,头脚相连,宛若一座浮桥。
其实,我对这些脸朝下的尸体,是很忌讳的。因为我们中门捞尸人历代秉承的规矩,就是三捞三不捞。
这三不捞里面,就有一条是伏面尸,绝不打捞。
然而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,爷爷此刻的处境,完全占据了我所有心神,只要能找到爷爷,这一切就值得。
我的心一横,抬腿迈步,直接从岸边冲到浅水中,踩着一具浮尸,快步向前。
浮尸真的如同浮桥,虽然不是那么稳当,但只要小心一点,就能过去。
我这边开始朝着祭台奔去,身后的老太婆也紧紧跟随,我可能是太心急了,跑的过猛,身子一歪,失足落水。
在我落水的一刻,老太婆伸手就拽住了我的衣领,才没被水冲走。
“不要慌。”老太婆对我说道:“你要找的人,就在那边,跑不了的,不要慌。”
我稳稳心神,放慢了脚步,踩着一具一具浮尸,来到了那座青铜铸造的祭台上。
祭台上有台阶,踩着台阶来到祭台上方,那口棺材,已经呈现在眼前。
我看的没错,棺材旁边,真的有十几道如同虚影一般的影子,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。
我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了,祭台就这么大,如果爷爷在这儿,那就一定是在这口棺材里。
巨大的棺材,带着岁月的陈腐气息,上面有一道一道水波纹,这些繁复的水波纹,又凝化出一张一张似哭似笑的鬼脸。
我的心乱如麻,上次见到爷爷,他虽然已经不对劲了,但起码还能走能动。可现在,爷爷却躺进了这口棺材。
棺材是死人躺的地方,爷爷躺进棺材,这意味着什么?
“世间没有永恒,日升月落,花开花落,山海会变,人也是这样。”老太婆在身后慢慢说道:“这是最后一面,你们以后,恐怕没有再见的机会了。”
“没有再见的机会了!”
我的脑子一下子空了,生离死别,是世间最让人痛苦的事情。我长这么大,从来没有真正想过,和爷爷诀别,会是什么滋味。
我呆呆的站着,看着眼前这口巨大的棺材,等到回过神,再想去问老太婆的时候,却发现她已经踪影全无。
然而,棺材周围跪着的虚影,顿时变成了十八道。
咔……
我还没有再去细看,咔嚓一声,棺材的盖子,仿佛打开了一道缝隙。
我一步就冲了过去,抬眼一看,果然,爷爷果然躺在棺材里!
这是我爷爷,我不可能看错。
他的头发是花白的,沾满了河沙,他的脸庞上,有几道伤痕,他的表情似乎很平静,紧闭着双眼,像是死去了,又像是睡着了。
“爷爷!”
我大喊了一声,顿时忘记了一切,我伸手就探入棺材,想把爷爷给抱出来。
等我双手碰到爷爷的那一瞬间,我才陡然察觉,爷爷的脖颈上,有一条锁链,锁链死死的焊在棺材上。
此时此刻的爷爷,仿佛被禁锢在了这口神秘莫测的棺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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