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节，我和老公提着礼品回去看望婆婆。
刚走到楼下，就听到婆婆和邻居在闲聊：
“圆圆早上出门上班前就说了，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跟她说，中秋节怎么开心怎么过。”
“我这小儿媳是真懂事，工作那么忙也不忘惦记我。”
邻居远远地就看到我们走来，便张口道：
“你那个大儿媳也挺好的啊。”
婆婆背对着我们，话里话外嫌弃的意味丝毫没有遮掩：
“快别提那个大的了，乡下的闺女就是上不得台面。”
“娘家娘家帮不上忙，自己整天除了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本事都没有。”
“前阵子给我买的那几件衣服，哎呦那个土的要命啊，这不是给我添堵嘛！”
“幸亏我现在是跟小儿媳住一块，要不然非得让那个大的给气出病。”
1.
老公聂廷此刻也听不下去了，重重咳嗽了一声便拉着我进了家门。
把手上的礼品放下后，婆婆才一脸悻悻地进了门。
这种嚼舌根的事被撞见，她也有些尴尬，不过很快就板起了脸：
“你们也是四五十岁当公婆的人了，还这么不懂事，当着邻居的面连招呼都不知道打？”
我站在原地没做声，聂廷在沙发皱着眉道：
“妈，下回别在外面说这些，让人家看笑话。”
婆婆一听自家儿子说教，说话反而更激动了：
“我一个当妈的还不能说你们两句了！”
“我说错了？平时也没见你们多孝顺，这会儿表现上了？”
聂廷一见婆婆生气，顿时没了声音，只坐着闷头抽烟。
听见婆婆最后一句话，我心里更苦涩了几分。
阳台上现在就挂着十几件我手洗的衣服，里面不仅有婆婆的，甚至有小叔子两口的衣服。
最近入秋天气转凉，婆婆嫌洗衣机费水费电，坚持要手洗衣物。
她的小儿子和小儿媳权当没看到，还把自己要洗的衣物也放在一起。
我看不过老人家受累，隔三差五地就过来给收拾，怎么就成了这会儿才表现呢？
婆婆带着气，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。
聂廷熄灭了烟，拿起食材拉着我进了厨房。
我们二人便沉默着洗菜备菜，过了一会儿，才听到聂廷叹了口气道：
“咱妈岁数大了，你别跟她一般见识。”
“这么多年你也知道，她就那样。”
他的声音很低，传不出厨房。
2.
我点了点头，继续择着手里的菜。
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突然有些心酸。
手指被泡得发红发胀，指甲里满是泥土，由于常年干活关节越发肿大。
而昨天唠家常的时候，小儿媳圆圆还特意向我炫耀了新做的美甲。
今天早上，小儿媳把对婆婆的中秋节祝福发在了家族群。
我当时正忙着跟海鲜市场的老板砍价，想让婆婆今天能换点新鲜花样多吃点好吃的。
拿出手机付款时，才发现家族群的消息已经99+了。
聂家小儿媳：【祝大家中秋快乐！祝我彼此尊重彼此爱护最亲爱的好婆婆身体安康！】
家和万事兴：【谢谢妈的好媳妇！有你这一个儿媳是妈最大的幸福！】
家和万事兴：【乖媳妇工作辛苦，想吃什么就跟妈说，晚上回来都能吃上！】
底下则是亲戚们的各种吹捧，纷纷夸赞这样的婆媳关系真是典范。
还没看完时，婆婆的私信弹窗发了过来。
我心中一喜，以为是婆婆也要问我吃什么，点开语音后却让我苦笑。
【下午提前去把菜买上，早点过来做饭。】
婆婆语气淡然，平时都是她做饭照顾小儿媳，每年春节中秋则是我代劳。
3.
我刚把所有热菜都炒出来，就传来了开门声。
是小叔子两口回来了，每次时间都是这么恰到好处，紧接着便是小儿媳的声音：
“哎呀好香啊！看来我今天晚上有口福了！”
婆婆一改刚刚的面无表情，立马起身换上了笑脸迎接：
“那当然，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的！”
“妈，你真好！我这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。”
小叔子将手里拎着的半个西瓜放到了桌上，和我们随意打了个招呼，随后小儿媳道：
“问你缺什么想要什么，你也没说，我俩就随便买了点水果。”
“我能缺什么啊！这大中秋的，妈就想让我的圆圆在身边！”
婆婆慈祥地看着走向厨房的小儿媳。
没多久，小儿媳就把她调的凉菜端上桌，看着我站在一旁不说话，便张口问道：
“嫂子，你这是怎么了，是不是大哥惹你生气了？”
还没等我说话，婆婆立马哼了一声：
“关你大哥什么事，人家那是跟我甩脸子呢！现在翻身当了婆婆，脾气也见长了。”
聂廷见状连忙打着圆场：
“妈，看你说的。英子这是刚刚做饭有点累了，哪能跟你甩脸呢。”
快坐下，正好人都齐了，开饭。”
看聂廷这么说，几人这才纷纷落座，我还是站在原地没动。
婆婆此刻又皱起眉：
“怎么，还让我请你？你今天特意来给我添堵的是吧！”
聂廷立马起身拉我坐下，伏在我耳边道：
“你干嘛呢，能不能好好吃饭了，快跟妈道个歉。”
4.
婆婆冷哼一声，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凉菜放入口中。
“啊！这怎么回事！”
“圆圆，你做菜就做菜，放什么蒜！”
婆婆一个劲的往垃圾桶里吐着，也罕见的对小儿媳说了重话。
小儿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，小叔子却猛然拍了下桌子，瞪着眼加大了嗓门：
“你凶圆圆干什么！她又没进过厨房，哪知道家里做饭从不放蒜。”
“圆圆又不知道你对蒜过敏，亏人家忙了一天还想着给你做个菜！”
看小叔子发了火，婆婆立马哑巴了，忍着不适赔笑道：
“妈不是那个意思。圆圆啊，你别往心里去，妈不该这么说话。”
看着婆婆因咳嗽憋红的脸，我压下心中的不愉，倒了杯温水递给婆婆。
哪料婆婆却一把将水推开，冲着我张口就道：
“你装什么好人，看我呛到，就想看我笑话是吧！”
一股莫名的荒唐感直扑上心头。
我自嘲的笑了一下，将水杯放到桌上后轻轻开口：
“我装好人？”
“对，我是该跟圆圆学怎么做个好儿媳了。”
“这么多年了，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讨您开心，永远让您拿不出手。”
“既然这样，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。”
“祝你们中秋快乐，吃好喝好。”
说罢，我猛地站起身，身后的椅子径直地倒在了地上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。
我拿起带来的礼物就推门离开。
5.
我上车打着火，聂廷的电话就追过来了。
“英子，你今天犯的什么病，快回来跟妈道歉！”
“妈这会儿都气坏了，菜都掀了一地。”
“她年纪大糊涂了，你怎么也跟着一般见识。”
我深吸了一口气：
“聂廷，你是不是只会和稀泥？”
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，但我也不想听他说什么，继续开口道：
“咱妈一点都不糊涂，她什么时候敢对圆圆这样过？”
“还不是因为她只要说一句圆圆不对，她小儿子马上就护着自己媳妇？”
“你弟护得，你就护不得？”
聂廷一时语塞，我直接就挂断了电话，开动车子向娘家驶去。
结婚二十多年，这是我第一次陪母亲过中秋节。
刚和聂廷结婚时，婆婆和老公都忙着工作，我只能在事业上升期辞掉教师的工作，回家带孩子。
那会儿家里条件差到多烧几块蜂窝煤都不舍得，还没出月子，我就背着孩子到河边用凉水洗尿布被褥，洗出了一手冻疮。
可轮到小儿媳生产后，婆婆不分白天黑夜地在跟前伺候。
那时我无意中听到婆婆对小儿媳说：
“你这身子跟你大嫂不能比，她乡下人又早早没了爹，身子骨早就练出来了。”
“你可不能沾一点凉水，免得以后落下病根。”
原来，她也知道月子沾凉水会落下病根啊。
想着这些，苦涩地笑了笑，眼看就快到了娘家。
我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，拎着从婆家拿回来的礼物就敲响了门。
6.
开门的是母亲，她看到是我直接怔住了。
似乎是没想到女儿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。
我又撑起笑容，晃了晃手里的东西：
“还不让我进门啊，很重的。”
听到我说的话后，母亲好像才真的确定是女儿回来了，她激动地拍了一下手：
“哎呀！你咋回来了！你咋回来了！”
一边说着，一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，还不忘回头喊一声：
“强子，小娟，快出来！你大姐回来了！”
第弟和弟媳两人闻声也立马到门前，弟妹上来就挽着我胳膊往屋里走：
“姐，你咋突然回来了呢，这天黑的，想回来让强子接你去啊！”
我笑着摇了摇头，进屋后发现他们也在吃饭。
落座后母亲看菜有些凉了，又忙着进去热菜。
等母亲进了厨房，强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，问道：
“咋回事啊姐，你这会儿回来是不是那个姓聂的欺负你了！”
弟妹紧忙拍了一下他的手，又往厨房看了一眼，示意小声些：
“是啊姐，有啥事你跟我们说，可不能在心里憋着。”
我又笑着摇了摇头，只说是想他们了，回来看看。
过了一会儿，母亲从厨房端了菜出来。
说是热菜，但又特意炒了我爱吃的山药。
母亲让吃完的弟弟弟妹进屋休息，坐在了我旁边专心看着我吃饭，时不时夹菜添汤。
真的有些饿了，在婆婆家忙活了一下午，我还滴水未进。
7.
待我吃完后，母亲又端了盘切好的水果，和我唠着家常。
是啊，每次回家，母亲连水果都是会给我切成小块的。
感觉眼眶又要湿润，我连忙招呼母亲看看我拿来的东西。
母亲一眼看到了我买给婆婆的衣服，刚刚太急，我忘了留在车上。
她拿起来欢喜地穿上，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：
“我闺女眼光就是好啊，这衣服看着就上档次。”
“看这面料，比我去年过年买的那件好多了。”
“真合身，我太喜欢了。”
母亲口中说着合身，我却看到那袖口被挽起一截，肩膀也略有些撑不起来。
从不喜欢艳红色的母亲却对这件艳红色衣服赞不绝口。
看着母亲对并不合身的衣服爱不释手，辛酸顿时爬满心头。
我强忍住泪水，连忙帮着母亲把衣服脱下道：
“这件不合身，颜色也不衬人，我下次给你带更好的。”
“你看看别的，这是一家新开的点心，听说可火了，我去买的时候都排长队呢……”
母亲看着我一样样介绍着，她的语气开心中带着一点埋怨：
“又花这么多钱，我一个老婆子能吃多少啊。”
“挣钱不容易，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省着。”
“你是不是又瘦了啊，刚给我外孙办完婚礼，手头宽裕不？我这还有一些。”
我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。
母亲拥住了我，像小时候那样轻抚着我后背。
8.
就在我沉浸在母亲怀抱，快要睡去时，电话响了。
是婆婆。
我把手机背过去，没让母亲看到来电人，擦干眼泪后道：
“娘，我得回去了，太晚聂廷在家担心。”
母亲沉默了两秒，点了点头，和弟弟弟妹一起把我送到车前。
我降下车窗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，母亲欲言又止道：
“要是过得不舒心，就让强子去接你。”
我笑着重重点头，这次是真的笑。
没过半小时就到家了，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门。
不出意料，婆婆就在我家的客厅坐着，旁边坐着面红耳赤的聂廷。
见我进门，婆婆气鼓鼓道：
“你还知道回来！好好一顿饭被你搅和成这样！”
“这么晚了上哪鬼混去了！连我电话也敢不接了！”
“小廷还因为你跟我顶嘴，反了你们了！”
我站在客厅当中，嘴角带着微笑直直盯着婆婆。
她被我盯的有些发毛，却依然梗着脖子加大音量道：
“你看什么！我说错你了？！”
我又把目光投向一边沉默的聂廷，他缓了口气道：
“妈，你不是要说房子的事吗？英子回来了，你说吧。”
婆婆闻言，喝了口水道：
“英子，今天的事妈就不提了，主要是圆圆他们孩子上学的事。”
听到这里，我预感到不对劲。
婆婆带着和善地笑容道：
“反正我大孙子现在结婚了，你就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过户给你小叔子他们家吧！”
9.
听婆婆这么说，我身子一震，不可置信地看着聂廷。
“聂廷，咱俩辛苦这么多年，省吃俭用才攒下这么套房子。”
聂廷拉着我坐下，解释道：
“咱们这套房不是学区房嘛，正好小童现在该上初中了，咱们这空着又没用.”
小童就是小叔子家的孩子。
婆婆此时也开口了：
“圆圆他们两口子不容易，孩子上学经济压力太大，就把我现在那套跟你换一下吧。”
“你这套才九十平，我那个可一百多平呢！”
“都是一家人，你可不能这点情面都不讲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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