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及笄那年,家道中落。
我和妹妹被卖到窑子,是傅怀义将我赎了出来。
那之后的九年,我跟着他贩私盐,劫官道,济贫民。
山寨众人都默认我就是他夫人,直到他将逃婚小姐带回来。
“皎皎是我的娃娃亲,你们要像敬重我一样敬重她!”
“奈雪你把面具带上,皎皎胆子小,你脸上的疤再吓到她!”
她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压寨夫人,而我成了一个笑话。
从前满心为父复仇的他,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皎皎!
他缴了送我的兵器,砸了我一条腿,让我在寨里照顾她。
我没有拒绝,只因为他当年说:
“想让我替你们赎身?可以!”
“人说百善,那你便为我做百件善事,算抵了你的赎金!”
我看着床头的九十七道划痕。
只差三件,我便自由了。
傅怀义,我要离开你了!
1.
“你们这群废物,都给我滚出去!”
随着殷皎皎一声怒吼,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赶了出来。
看向我的时候,眼里有几分窘迫。
“二当家的,殷小姐又发脾气,将碗碟都打碎了!”
从前都是我亲自侍奉她,不过因为近日身子不爽利,才叫人代劳。
这就给人脸色看了,非得我亲自不可。
“你下去吧,我来。”
那人点了点头,立刻就走了。
我站在门口平静许久,才打开门进去。
不曾想我刚走进房间,迎面就是一个酒杯,直直砸中我的额头。
“哎呀,施姐姐你没事吧!我不是有心的,你肯定不会怪的我吧!”
额角的血流入眼睛,我用衣角胡乱擦拭了下,没有说话。
我去收拾地上的东西,没有抬头看她。
她却突然发难。
“施姐姐这是打哪来的啊!这鞋上都是泥,弄脏了我的虎皮地毯怎么办!”
“要不施姐姐脱去鞋履,再打扫吧!”
那虎皮还是我打回来的,原是打给傅淮义做一个披挂。
他心疼殷皎皎身娇体弱,便铺在地上给她暖脚。
连同我给阿姐取暖的狐裘也抢去给她。
我看向傅怀义,他头都不抬,厉声说。
“皎皎说话你听不到吗?还不照做!”
“等着本当家的请你呢!”
我紧咬下唇,脱下鞋子,踩在满是碎碗渣的地毯上。
鲜血很快濡湿了我的袜子。
“哎呀!怎么还流血了!我最怕血了!”
殷皎皎怪叫一声,扑到傅怀义怀里。
傅怀义立刻将一旁的红烛打落向我,烛火烫伤了我的手背。
我疼的龇牙咧嘴,傅怀义却只是将殷皎皎环抱住,遮住她的眼睛。
“看不见就不怕了!”
“施奈雪你故意的是不是!明知道皎皎见不得血,还要污她的眼睛!”
我红着眼睛看着他。
分明是殷皎皎无理取闹!怎的就怪上我了!
“你看什么!还不快收拾好了,滚出去!”
“堂堂二当家的,收拾东西还要我来教!”
我低下头,加快速度收拾。
临出门前,殷皎皎突然叫住我。
“施姐姐,我听说你阿姐那里有一套亲手缝制的嫁衣!”
“我和怀义就要成亲了,不如你将那嫁衣让给我,当你送的贺礼了如何?”
我双拳紧握,无助的看向傅怀义。
姐姐眼睛不力,那是她摸索着,一针一线为我缝制出来的。
“那嫁衣是阿姐亲手为我缝的,能不能……”
他挑着眉有些嗤笑的看着我。
“皎皎既然开口要了,你还不快拿出来!皎皎能看上你阿姐的手艺,是她的荣幸!”
“再说你一个没人要的丑八怪,留着嫁衣做什么?”
“你从前说过,会娶我的。”我喃喃道。
“戏言罢了,你不会当真了吧?”
“况且就算是我纳你做妾,一个妾室也配穿正红色的嫁衣?”
2.
他竟然那说那是戏言?
我双眸顿时瞪大。
不敢相信从前斩钉截铁的说终有一日会娶我做妻子的他,有朝一日竟然竟也会嫌弃我。
连说纳我为妾都很勉强。
“怀义哥哥!你说过只会娶我一个人的!”
施奈雪立刻发作,粉拳不断捶打父怀义的胸口。
傅怀义立刻将她揽入怀中,细细的吻她。
而后他冷脸看着我“杵在哪干什么,还不快去拿!”
我这才反应过来正要离开,就对上殷皎皎满是挑衅的眼神。
我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就出了门,只能忍着疼回房找阿姐。
一进门就见到挂在中央的嫁衣,我眼睛红的更厉害了。
“雪儿,是你吗?你受伤了?怎么有血腥味!”
我立刻上前握住阿姐的手。
“没,就不小心刮了一下。”
我将阿姐扶到一旁,拿起嫁衣就要出去。
“雪儿,你拿嫁衣做什么?”
“怀义想看,我拿去穿一下。”
我不想阿姐伤心,便扯了个谎。
本以为殷皎皎只是一时兴起,肯定看不上阿姐的绣品。
结果她刚拿过就惊呼一声,满脸委屈。
傅怀义立刻上前,从嫁衣里拿出根针。
“施奈雪!你是要害死皎皎吗!”
我呆呆地摇着头“我不知道,不是我!”
“怀义哥哥!我的手好疼啊!这么长的针,这要是穿上了我不得被扎透了啊!”
姐姐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,只有可能是殷皎皎故意栽赃。
“施奈雪,这就是你办的事!道歉!”
他拿着嫁衣质问我,我歪着头看他,
“你信她,不信我?”
他却只是淡淡地说:“我只看到,皎皎受伤了!”
“我没错!那是她故意的!”
他冷哼一声“既然你不知悔改,就别怪我无情!”
“总归这嫁衣你也用不上,留着也无用!”
他当着我的面,将嫁衣撕碎。
我双眼猛地紧缩,扑过去将嫁衣拢到一起。
我抬眼怒视他:“傅怀义,这嫁衣我阿姐绣了一年!”
“这就是你伤害皎皎的代价。”
他说着话将针抽出来,猛地扎进我的肩头。
代价,我受的代价还不够吗!
两月前,我不过丢了批军械,半个臂膀都被虎咬伤了。
他却亲手拆了我左腿的髌骨!就为了让我安心照顾她!
“一个瞎眼的弃妇做的,也不嫌晦气”
他将火烛踢到嫁衣上,将嫁衣烧了。
我立刻不顾烫伤挣扎去拿。
丝毫没注意,面具掉了下去。
“啊!怀义哥哥,她的脸怎么那么丑啊!”
殷皎皎立刻惊叫着,躲在傅怀义身后。
“她自找的!”傅怀义语气冷淡。
自找?
我脸上的疤分明是替他挡刀才留下的!
“你那面具要是带不好,就缝在脸上!”
他随手将给殷皎皎擦拭的手帕扔到我脸上。
上边还有些粘稠的液体。
我强忍着恶心。
在心里暗暗记下,强夺嫁衣。
只剩两件了,傅怀义!
3.
是夜。
我才回到房间,就看到阿姐在床边枯坐。
眼角还有泪珠。
“阿姐,怎么坐在这?”
阿姐面露担忧的看着我。
“你是不是和小傅吵架了?还是他欺负你了?”
我抚摸着她的手,声音淡淡的。
“没有,阿姐你别多想。”
“那嫁衣我还未绣好,得再改改!你可拿回来了?”
我深吸一口气,看着阿姐,语气哽咽。
“阿姐!他不会娶我了,他要娶殷皎皎了。”
阿姐立刻焦急的顺着我的手往上摸。
“怎么会这样?你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,他怎么就突然要娶别人了?”
“那你怎么办啊?我的雪儿怎么办啊!”
突然阿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,我立刻紧紧抱住她。
“寨医呢!寨医!”
“快来救救我阿姐!寨医!”
傅怀义突然衣衫不整的冲出来。
破口大骂:“喊什么喊!吵得人不得安枕!”
我无暇顾及他胸前红痕。
只跪过去,拽着他的衣摆。
“我什么都不要了,你说什么我都照做,求你救救我阿姐!”
他面露犹豫,正要说些什么。
里屋殷皎皎突然娇嗔一声。
“怀义哥哥,你还没好吗!”
“这么晚了,我有些累了!”
他面色顷刻就变了,立刻甩开我。
“你那阿姐都病了十多年了,也没见怎么样!少拿这些事吵我!”
阿姐扶着门走出来,靠着门板。
“雪儿,别和小傅因为我争吵,我没事!”
“小傅你别生雪儿的气,你和雪儿好好的!”
傅怀义立刻冷哼一声。
“她这不是没事吗!拿姐姐卖惨吸引我注意力,只会让我觉得恶心!”
阿姐眉头紧皱。
“小傅你怎么能这么说?从前你对雪儿很好的!你还说要娶雪儿。”
傅怀义却立刻厉声打断,嗤笑着。
“你也说了那是以前,谁没犯过傻!往后我就只有皎皎!”
说罢他就匆忙的回房,徒留我在原地痛哭。
直到次日,殷皎皎才带着寨医来看阿姐。
“实在是对不住啊姐姐,怀义哥哥太厉害了,总伤到我,寨医昨夜才……”
我冷脸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
她脸色顿时大变。
“再说要不是你阿姐在喜服里放针,我也不会受伤!说来你阿姐还欠我个道歉!”
阿姐体弱,这些年一直靠药吊着。
傅怀义从前看阿姐很是尊敬,后来渐渐地就开始觉得阿姐拖累。
就是从殷皎皎来了之后。
“我想要个孩子,但无奈身子不好,这寨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。”
“你阿姐既然心灵手巧做的喜服,肯定也能为我熬药!”
“便就算做是她道歉了!我定好好救她!”
4.
我强忍着开口。
“阿姐眼睛有疾,不方便,还是我为你熬药,也妥帖些。”
这便就算作第九十九件了。
只剩一件,我就不欠他的了。
“那你将面具摘下来,带着面具定是看不清楚的!”
我脸上伤疤受不得热。
只能说“这面具是大当家的让我带的,不能摘!”
傅怀义却突然出现,不分黑白的说。
“皎皎不嫌弃你面目丑陋,担心你戴着面具熬药不适才让你摘了,你别不知好歹!”
“还是说你阿姐果然就是装的!你连这点委屈都不能忍受!”
我看着他眼中的陌生和厌恶。
只好忍痛照做。
脸上的伤被药瓮熏的,像是破裂的疼。
我把她的药熬好后。去找她救我阿姐。
“你这脸是真吓人,怪不得怀义哥哥说你没人要!”
“药呢!给我!”我忍着疼说着。
她懒洋洋的靠在榻上。
“可惜了,你来晚了,你阿姐的药没了!”
我目眦尽裂,上前抓着她的手腕逼问。
“什么叫药没了!”
“没了就是没了!昨日我救了条狗,药都给它用了!”
那是阿姐救命的药!
我有些失神,她立刻挣脱开我。
“别说这药没了。就是还有,我为何要给她?能多活这十年,她已经赚了!”
“一个要死了的人,有什么救的价值。”
“可那些药都是我抢回来的!”
她嫌弃的看着我。
“但你也很久没出任务了不是吗?寨里没有义务一直养着她那个废物!”
“再说,你就是这么求人的?”
我咬紧牙根,跪下问她。
“你要我怎么做,才肯救我阿姐!”
“但也不是全然不能救。”
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,冷冷的说。
“有个来剿匪的大官,和我有点关系。只要你能杀了他,我就救我阿姐!”
而傅怀义自始至终躺在里边,眼都不眨一下。
就像是被殷皎皎下了咒一样。
我绝望的闭上双目,又睁开。
“我替你去杀那大官,要求是你让我带着阿姐离开!”
“一言为定!”
得到她肯定的答案,我立刻收拾东西就要去杀那大官。
出了门才想起没问清楚那大官得名姓,我又回头去找她。
却听到寨医说……
“她那阿姐已经快没气了,活不过今日了,姑娘何必骗二当家?”
“总要给她个引子,让她去送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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