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林郁欢成婚八年,我成了整个北平城最大的笑话。
她恨我用父亲的权势逼他联姻,拆散了她和心上人,我的妹妹傅明谦。
我恨她一边享受着傅家带来的权柄,一边对我冷若冰霜。
城破前夕,她将我推上开往南方的最后一列火车,自己选择与北平共存亡。
“战寒,往前走,别回头。”
炮火吞没她身影的瞬间,她望着我离去的方向,留下了最后的遗言:
“今生所欠,业已还清。”
“若有来世,愿全我与明谦一世安好。”
我笑着,在火车驶离站台时,纵身跃入那片火海。
殉城,亦殉她。
再睁眼,回到八年前,我叩响了父亲的书房门:
“父亲,与西境萧念心的联姻,儿子愿往。”
这一世,我替你守国门,护百姓,成全你和你的心上人。
1
“你要代替明谦去西境?”
父亲傅慎年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毕竟,只要是傅明谦的事,我从来都是不屑一顾,甚至会想尽办法使绊子。
让我代替他去黄沙漫天的西境,娶给那个传说中茹毛饮血的“西境女狼”萧念心,无异于让我去死。
“你前几日不还以死相逼,非要我为你和林家那女儿主婚吗?”
我心中一颤,随即平静道:
“不必了,那桩婚事,便留给弟弟吧。”
父亲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。
在他心里,比起我这个行事狠绝、不讨喜的大儿子,她确实更偏爱那个乖顺听话的小儿子傅明谦。
前世若非我闹得天翻地覆,去西境联姻的人,也该是我。
他叹了口气,终是点头,命人重拟了电报。
天正下着冷雨,我从帅府主楼出来,看见漫天雨幕中,一道挺拔的身影长身玉立,任凭雨水浸湿她笔挺的军装。
是林郁欢。
前世,她也是这样在雨中站了一夜,只求父亲收回让傅明谦去联姻的命令。
那时的我,嫉妒得发疯,命人将她强行拖回屋,又用尽手段,强行与她完了婚。
而现在,我只是撑着伞,走到她身边,将伞轻轻朝她头顶傾斜。
她闻声看来,见到是我,眉头瞬间蹙起,迅速撇开了视线,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煎熬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,若父亲收回成命,那被送去西境的,便只能是我这个帅府长子?”
她声音冷硬如冰:
“我身为北平卫戍军女总司令,职责所在,便是护佑疆土,绝不会让任何一位男子以婚姻换取和平。”
“呵。”我轻笑出声,
“总司令,我和弟弟之间,必须有一人要去西境。你站多久,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。”
她冰冷的眸子扫向我:
“只要大少爷不去你父亲面前搬弄是非,联姻之事,未必不能阻止。”
我收回伞,任由冰冷的雨水落在她和我之间:
“那可真是可惜了。”
说罢,我不顾她错愕的眼神,转身走进雨幕。
我没告诉她,去联姻的人,已经换成了我。
前世她那般屈辱,这一世,就让她再多误会一会儿吧。
这样,当她得知自己能如愿娶到心上人时,那份喜悦,想必会更加真切。
想起前世她将我推上火车时,那决绝又带着一丝不忍的眼神,我心头便阵阵发酸。
林郁欢,前世你用性命还我强求来的婚姻,这一世,我便还你一份梦寐以求的自由。
2
回到我的小楼,一夜未眠。
西境的萧念心,是出了名的仇视我们这些所谓的中原贵胄。
前世,傅明谦联姻过去不到一年,便不堪受辱,吞枪自尽。
他的死,直接点燃了西境和北平的战火,也成了后来林郁欢战死沙场的导火索。
这一世,若我能稳住萧念心,北平是不是就能免于两线作战的厄运?
可我,真的能做到吗?
次日清晨,我刚走出房门,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在墙上。
“傅战寒!你为什么非要怂恿大帅让明谦去西境!”
林郁欢满身酒气,双眼布满血丝,显然也是一夜未睡。
“你就这么想你弟弟死吗!”
“林郁欢!你放手!”我疼得蹙眉。
她却将我的肩膀攥得更紧:
“像你这样善妒狠毒的男人,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爱?”
“你真以为用大帅逼我,我就会嫁给你?做梦!”
她此刻咬牙切齿的模样,与前世无数个争吵的夜晚,别无二致。
“啪!”
清脆的巴掌声响起。
“林郁欢!注意你的身份!”
我捂着被她捏出红痕的肩膀,冷冷地看着她。
这一巴掌,似乎让她清醒了些。
她目光落在我颈间的红痕上,眼中闪过一丝懊悔。
“抱歉……我喝多了。”
我转过身,背对着她:
“联姻是北平的大事,赐婚也自有安排。总司令不必费心,最终结果,定会如你所愿。”
最后几个字,我说得极慢,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她却只当我是嫉妒,苦涩一笑:
“有大少爷在,明谦又哪里会有活路?”
我愤然回头,他已转身离去。
放心吧,林郁欢,这一世,我不会再纠缠你了。
没过多久,她的副官送来一瓶上好的金疮药。
我随手将它扫进了垃圾桶。
我知道,她对我所有于心不忍,都源于我母亲曾是她的师母,对她有教养之恩。 她对我,只有兄妹之谊,是我,偏要强求一生。
3
联姻的正式文书,很快便秘密送到了我这里。
而林郁欢和傅明谦的婚事,则按我的建议,暂时压下,只等我离开北平那日再行公布。
这算是我,送给林郁欢前世舍命相护的惊喜。
也是我们之间,最后的联系。
只是林郁欢被蒙在鼓里,依旧为了解救傅明谦而四处奔走。
这日,我经过花园,正看到她与傅明谦在一起。
没有了联姻的压力,傅明谦笑靥如花:
“郁欢姐,你的手真巧,这只木头小马,好像活的一样。一定有很多女孩子缠着你要礼物吧?”
林郁欢手中握着刻刀,垂眸的瞬间,满是宠溺:
“不,我只为在意的人雕刻。”
这话像一根针,扎在我心上。
这手艺,是我母亲教她的。
母亲在世时,常为我雕刻各种小玩意儿。
母亲去世后,便是她雕来哄我。
直到傅明谦出现,她为之雕刻的人,便多了一个。
傅明谦看到了不远处的我,眼珠一转,故意扬声道:
“那……郁欢姐给我刻一把小手枪吧!像真的一样那种!”
林郁欢的动作僵住了。
我转身就走。
小木枪,是母亲为我雕得最多的东西。
她总说,生逢乱世,愿我的儿子,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。
傅明谦不喜欢这些,他是在故意挑衅。
我没有回头,却能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。
当晚,我的书桌上多了一个锦盒。
打开,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木质模型,上了漆,打了蜡,细节逼真,几可乱真。
我知道,整个帅府,有这手艺的,只有林郁欢。
“幼稚。”
我将盒子推到一旁,起身走了几步,却又折返回来,将那把木枪插进了随身的皮靴里。
我参加了在北平的最后一场宴会,父亲的五十寿宴。
赶到时,傅明谦正被一群名媛围着,红着眼圈垂泪。
“过了今天,我就要被送去西境了……真不知我大哥是怎么想的,这种时候不想着为家族分忧,脑子里就只有逼林总司令嫁给他。”
“就是,还是我们明谦深明大义。你放心,你走了我们会想你的。”
傅明谦袖下的脸上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我,他笑容一僵。
我平日里最厌恶这种应酬,他算准了我不会来,才敢在这里颠倒黑白。
我看着他,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,径直落座。
“他什么意思?看不起我们明谦吗?”
“有本事他去联姻啊!不就是死了个妈吗?搞得好像全天下都欠他的。”
我懒得与她们争辩。
前世城破之时,她们的下场比去西境凄惨百倍。
我独自离席,想去露台透透气,傅明谦却跟了上来。
“大哥,”他来到我身边,压低声音,
“我知道是你代替了我,但这是你自愿的,与我无关。”
“这本就是我的功绩,我在宴会上博取些同情,不过分吧?”
我嗤笑:
“功绩?你以为凭你,能稳住萧念心?”
“凭你这副只会哭哭啼啼的样子,怕是活不过三个月。届时只会激怒萧念心,让北平陷入战火。是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,少往自己脸上贴金。”
“你!”他气得发抖。
突然,他看到了什么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猛地抓住我的手臂,和我一起朝冰冷的泳池倒去。
“啊!大哥!你为什么要推我!”
我不会游泳,呛了好几口水,根本无法辩驳。
混乱中,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林郁欢!
她没有丝毫犹豫,奋力朝傅明谦游去,将他稳稳抱起,送上了岸。
直到我的保镖小然发出惊呼,才有保镖下水将我捞了上来。
林郁欢将自己的大衣外套披在瑟瑟发抖的傅明谦身上,随即怒气冲冲地来到我面前。
“你疯了吗!害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!没了他,难道你就能娶我吗!”
“咳咳……林郁欢……我……”
“够了!”她死死咬着牙,
“我只当你任性,没想到你竟恶毒至此!你没有明谦的深明大义,小人的本事倒学了个十成十!”
“你枉为帅府大少,更愧对你那知书达理的母亲!幸好她死得早,没看见你如今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!”
“林郁欢!”
怒火攻心,我从靴中拔出那把木枪,指向她。
她也条件反射般地拔出了腰间的配枪。
与前世何其相似的画面。
我正要冲过去,却因浑身湿冷而腿一软,向前倒去。
身体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。
林郁欢有片刻的慌乱:
“战寒?”
我用尽最后的力气,攥住她的衣领:
“你不配,提我的母亲!”
说完,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隐约中,我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,身后传来傅明谦楚楚可怜的声音:
“郁欢姐,我……”
但林郁欢没有停留,抱着我大步离开了宴会。
4
破天荒的,林郁欢在我醒来后,主动来了我的小楼。
“抱歉,我一时气急。”
我冷冷地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
“你我之间,不必再说抱歉。”
我起身,绕过她就要往外走。
身后,传来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林郁欢竟是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我脚步微顿,却没有回头。
出发去西境的前两日,我打算将母亲留给我的那些小玩意儿,尤其是她亲手为我雕刻的那些木质拆信刀,一并带走。
可打开妆匣时,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。
我心头一沉,立刻冲向了傅明谦的院子。
她正坐在窗边,手里把玩着我最珍视的那把镶嵌着螺钿的紫檀木拆信刀,对着阳光欣赏。
“傅明谦!”
我刚开口,他手一抖,整个装满拆信刀的木匣“哐当”一声摔在地上。
十几把形态各异的木雕碎裂一地。
我眼前一黑,猛地从靴中拔出那把木枪。
他立刻就哭了:
“大哥!我马上就要走了,从小就没玩过这些。大哥不要生气!”
说着,他后退一步,鞋跟精准地踩在了一支断裂的黄杨木雕上,发出了“咔嚓”的碎裂声。
“你!”
我提着木枪上前,林郁欢却如鬼魅般拦在我面前。
“一堆破木头而已,你至于吗?大不了我再给你刻!”
我死死盯着她:
“是你拿走的?”
她沉默了。
我把母亲遗物藏在何处,只有她知道。
“明谦就要去西境了,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?”她语气冷了几分,“他一生都被你毁了,难道还不值这些破木头?”
“破木头……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
“那是我母亲给我刻的!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,
“我会给你刻更好的。”
“你不能!”我狠狠推了她一把,
“你以为你是谁!”
说罢,我大步冲向傅明谦。
他吓得连连后退,每一步,都精准地踩在那些碎片上:
“郁欢姐!”
声音发颤,楚楚可怜。
“站住!”我猛地举起木枪。
身后,林郁欢的枪也出了鞘,她闪身挡在傅明谦面前。
这一幕,与前世无数次的争吵重合。
我们永远针锋相对,永远不会真的伤害对方,只会用世间最恶毒的言语彼此攻击。
“住手!”林郁欢呵斥道。
我没有停。
她举起枪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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