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囊师父亲最得意的学生第一次登门,是我为他开的门,
后来,他穿上了我此生唯一亲手制成的那副皮囊,成了我命定的丈夫。
那张脸,英俊得三百六十度毫无破绽,
让我从此日夜陷落,念念不忘。
可当我第九十九次问他什么时候娶我时,
他却当面将身旁的女秘书揽到腿上,语气温柔又残忍,
“琳琅,我不是不想娶你。”
“但言言的母亲刚去世,我答应要以女婿的身份为她守孝三年。”
“你别再为难我了,好吗?”
第九十九次听到他推迟婚期,我的心终于彻底凉透。
顾清川大概不知道,
三天之后,这副皮囊与他的身体就会彻底排斥,
没有新婚之夜我献出的心头血完成融合,
他的皮囊,
将开始溃烂……
1
林言言抱紧顾清川的脖颈,将自己贴得他更紧了些:
「琳琅姐对不起,是我妈误把顾总当成我男朋友,才会说出那番话考验他的真心,求你不要责怪他。」
我撇嘴冷笑:
「难道你没长嘴,不会解释?」
林言言落了泪:
「我太在意我妈的身体了,不想让她失望,你要怪就怪我好了。」
顾清川擦去林言言的泪珠,脸上盛满怒意:
「够了琳琅,言言已经道歉了,为什么你非要咄咄逼人?」
「顾太太的身份难道就这么重要?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?」
心头像被鱼刺哽住。
原来他一直以为我想沾「顾太太」的光?
见我不言语,他缓和了语气:
「我向你保证,等三年之期一过,我们立刻结婚好不好?」
看着他始终放在林言言腰间没有松开的手。
我转身仰头,把即将倾泻而出的泪意逼退回眼眶。
三年又三年。
顾清川,我已经等了你六年。
这次真的等不了你了。
就在我即将要离开办公室时,一只大手从身后拉住了我。
我以为顾清川改变主意,正想欣喜地回握他。
「我送你回去吧,有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,等会儿开会要用。」
看他先我一步离去的身影,我不由紧了紧被他触碰过微冷的掌心。
看来这副皮囊的温度也在不易察觉地下降啊。
还记得初见顾清川时。
他被高压电烧伤,浑身漆黑一片,整体看上去像个破布娃娃。
可即便如此,他眼里依旧带着对未来的坚定与野心。
我为他缝上自己精心制作的皮囊。
皮革与消毒水的味道徘徊在鼻尖:
「顾清川,缝上这身皮囊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。」
他拉起我的手放在胸前:
「等我三年,三年后我事业有成就来娶你。」
我抚上他精致的脸庞,温热的触感令我恍然如梦。
这身皮囊终于找到适合它的主人。
三年里,他天天来看我,向我倾诉爱意。
慢慢地,他送我的礼物也从不值一文的石头小挂件到了价值不菲的珠宝。
只是里面却没有我想要的婚戒。
三年后,他接我住进刚买的别墅里。
顾清川像个虔诚的教徒半跪在我身前。
我满怀期待看着他,心脏止不住地蹦跳。
他这是要向我求婚吗?
「琳琅,可不可以再等我三年?」
「公司正值上升期,我不能分心。」
笑容凝固在脸上。
他的话如一盆冷水,把我浇了个透心凉。
我以为我会耐心再等他三年。
可就在一年前,顾清川的身边出现了林言言。
他变了,每天与我交谈的不再是工作上遇到的趣事。
「琳琅你知道吗,新来的秘书不怕我脱了皮囊之后的样子。」
于是我有了危机感。
第1次我问他什么时候娶我?
他边穿外套边回:「言言的妈妈昏倒了,我先带她去医院。」
「可你的皮囊再过不久就会…」
「啪…」
车门无情地隔绝了我还未说完的话。
第52次:「言言说她从没过过情人节,我让她好好体验一回。」
「再过半年,皮囊就要…」
「顾总你看,天上的烟花真美。」
手机里传来林言言的声音令我如鲠在喉。
顾清川从未带我看过烟花。
第98次:「言言的妈妈在抢救,情况不容乐观,琳琅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?」
「…」
一年里我整整向他催婚了99次。
这次他又要我再等三年。
可我累了。
只是离开前,我要把这副皮囊也带走。
2
顾清川打开副驾驶车门。
林言言抢先坐进去:
「抱歉琳琅姐,我晕车,你不会怪我吧?」
顾清川旁若无人刮了刮她鼻尖:
「傻丫头快坐好,琳琅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。」
他关上门,完全没注意我裙角被带了进去。
车窗外,我一边拉扯裙角,一边酸涩地看他们紧贴着系好安全带。
车子发动,我焦急拍打车窗:
「顾清川,快停车。」
顾清川仿若未觉,按下播放键。
车内响起重金属音乐。
「啊…」
高跟鞋应声折断,脚踝处肿起一片。
我迫不得已随车一瘸一拐奔跑。
林言言看了眼顾清川。
身体不易察觉挡住车窗视线。
就在我以为快要被卷进车底时,车子终于停下。
我猝不及防在地上滚了一圈。
尖锐的石子在我身上划出道道伤痕。
「知道错了没有?」
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:
「言言是个善良的女孩,你不该误解她的。」
原来根本就不是送我回家那么简单。
只因我怪林言言没在她妈妈面前把事情说清楚。
顾清川为了给小秘书出气,硬生生把我拖行半小时。
阳光下,我越来越看不懂藏在皮囊之中是一颗怎样的心。
顾清川还想再说什么,瞥见我红肿的脚踝面色一白:
「对不起琳琅,我不知道你会受这么重的伤,你忍着,我这就带你去医院。」
顾清川正要打开车门。
裙角却被他轻轻抽了出来。
顾清川瞬间冷了脸:
「亏我还对你心存愧疚,你竟在我面前耍心机。」
我抓住他裤腿:
「不是这样的,是有人故意从里面拉住…」
这时候,林言言皱眉摇下车窗探出头:
「琳琅姐,你是不是想说我拉住了你的裙角?」
「刚刚我还怪顾总对你太狠心,没想到你还想要冤枉我。」
顾清川踢开我的手,转身进了车里:
「你就待着好好反省。」
看着头顶36度高温的太阳,我咽了咽口水:
「顾清川我没骗你,脚真的好疼。」
他未回头,径直启动车子扑了我满脸汽车尾气。
跌跌撞撞回到家。
沙发上两条交缠的身影深深刺痛了我的眼。
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我抄起磨破了鞋底的高跟鞋砸向他脊背:
「顾清川,你对得起我吗?」
顾清川吃痛起身。
情欲未退的双眼带着理所当然:
「我们相识六年,你口口声声让我娶你,却从不把自己给我。」
「我是个正常男人,言言可以无名无份跟我,我自然不会辜负她一番心意。」
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划过脸颊:
「你知不知道这副皮囊不可以碰除我以外的其他女人?」
「否则只会加速…」
「够了琳琅,不要只会用皮囊威胁我。」
他上前捏住我下巴:
「我已经用了它六年,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?」
「我答应娶你肯定会做到,只是期限要由我来定。」
他甩开我,转身进了浴室。
林言言露出得逞的笑意:
「没想到我还是顾总的第一个女人,你真差劲,连个男人都守不住。」
3
面对她的挑衅,我无力辩驳。
然而不到五分钟,顾清川浑身湿漉漉冲到我面前。
眼底带着惊慌:
「琳琅,快看看这副皮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?」
只见他手臂处无故裂开一道口子。
「我说过,你碰了别的女人,皮囊会皲裂。」
在制作皮囊过程中,它会吸收我的气息视为忠诚。
自然会抵触别人的味道。
我取出调配好的修复液正要为他涂抹。
却被林言言一把夺过砸碎:
「顾总,一定是琳琅姐撒谎,我从没听说过一件死物还会认人。」
这瓶修复液是我翻遍所有资料,待在工作室三个月才调配出来。
就怕他错过最后那三天时间,好及时用它来修复损坏部位。
而林言言毁掉它仅用一个呼吸。
我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:
「知不知道这瓶修复液费了我多少心血,你凭什么摔碎它?」
顾清川一脚踹在我心口:
「我警告过你,不许欺负言言。」
随着他的力道,我额头直直撞到桌角。
鲜血染红了我的眼。
顾清川脸色一僵,想过来扶我却被林言言拉住:
「算了顾总,我不怪琳琅姐。」
「我朋友也是皮囊师,他一定有办法帮你修补,我们去找他。」
顾清川眼睛一亮,转身就要随林言言而去。
我不管不顾抱住他的腿:
「顾清川,你知道这副皮囊对于我的意义,它不能假手于他人,就算对方是皮囊师也不行。」
看我紧张的模样,他误以为我的谎言即将被戳破而感到害怕的表现:
「放开,我倒要看看离了你,是不是就真的修复不好皮囊?」
感情变了,就连信任也变得单薄。
我下意识松开手。
早在六年前第一次给他缝上皮囊时,就跟他说过:
「只有我命定的丈夫才能完全契合它。」
「并且从今往后所有的修补工作要由我一人来完成。」
这才过去六年,他就把我的话抛到九霄云外。
起身准备收拾行李离开。
刚一打开衣柜,所有衣物凌乱地被堆叠在行李箱里。
我忍不住自嘲。
顾清川真是我命定的好丈夫,连行李都早早给我准备好了。
就连六年来他送我大大小小的礼物也不见了。
我没有家,工作室就是我的家。
刚走近这条街,鼻尖蹿进一股焦味。
工作室着火了。
我不管不顾往里冲,却被顾清川拦住:
「琳琅,这就是你骗我六年的代价。」
他眼底一片阴鸷。
我用力挣脱束缚。
看着火海中的「家」,第一次我对一个人有了恨意:
「顾清川你毁了我的一切,你会后悔的。」
顾清川露出已经完好的手臂:
「到现在你还给我装,言言给我找的皮囊师技术比你好多了。」
「都不需要涂什么修复液,只要用硅胶贴上就愈合了。」
「要不是言言,我还真以为非你不可。」
只一眼我就看出贴在裂口处的根本就不是硅胶,而是…
难道是他找来了?
他命人把我摁在地上。
火越烧越旺,没人敢打一个求救电话。
我哭红了眼,趴在顾清川面前:
「求你快找人灭火,这个工作室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,我不能失去它。」
4
里面不仅有上几代皮囊师积累下来的卷宗与传承。
更重要的是她们的骨灰还保存在里面。
他怎么能动我的工作室?
林言言上来挽住顾清川的手:
「琳琅姐,要不是我带顾总见了皮囊师朋友,说不定你还要骗他一辈子。」
「你真的太恶毒了。」
顾清川面色一沉,又命人添了一把火:
「就算你现在认错,我也不会轻易原谅。」
「能让你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已经对你仁至义尽。」
「不…顾清川你快让他们停手,求求你了。」
我卸下所有自尊心,不停地朝他磕头。
可他只顾和林言言调情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一道闪电劈下,大雨浇灭火焰。
我的工作室也已经残败不堪。
顾清川不停抓挠自己刚补好的手臂:
「怎么回事,为什么这么痒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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