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是当地最好的稳婆,祖传的手艺。
因六代都生了女儿,只招婿入门,而我却嫁给了林覃。
三年来,我一直未有身孕。
而他一战成名,做了大将军。
反而是嫌弃我娘家的身份,叫我莫要声张多言。
他不肯让我再去给人接生,但有熟人介绍,我也不好见死不救。
这次又有难产妇人,我到屋中,发现产妇手里紧紧抓着的人。
是我那三日未见的夫君。
1
我做贼似的从将军府后门出来,跟着刘婶到产妇家。
看到不顾污糟,坐在床边陪产的男子,还在心中感叹。
这妇人真是好命,得了这样一位不怕忌讳,不嫌弃她的夫君。
“不管给多少银钱都可以,一定要让她来,必须要保住珠儿和孩子。”
好熟悉的声音。
正好他听见进来的脚步声一转头,看到我时,眼中露出惊讶,“朱玉!”
随即他慌张的想松开对方,要同我解释什么。
但那妇人紧紧拽着他,疼痛的呼喊着:“林郎,我疼。”
刘婶在一旁羡慕的说:“这是我们老爷,那位是他妻子。历来有不许男人进产房的习俗,但老爷还是坚持进来守着夫人。”
还真是个好丈夫啊。
我捏着拳头,心中隐隐作痛。
刘婶又介绍我:“老爷,这就是十里八乡,最有名的稳婆。她家里管得严,若不是情况紧急,她必然不出来的。”
原来我的夫君说出城巡防,要在外面留几日,是养了外室,陪她在此生产。
还不等我开口,林覃明白过来什么,一脸温怒的看着我。
“朱玉,咱们不是说好,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吗?”
我还没质问他,他反而与我生起气来了。
我指着他和孕妇相握的手,“你又是在做什么?”
“以后我再和你解释,刘婶,你再去换个稳婆来。朱玉,你赶紧回去。”
他觉得我堂堂将军夫人,怎么能为妇人接生,做这些肮脏的事情。
但生产就是女子的一道鬼门关。
将我找来,已然是费了好些时间,再去寻别人,这个林覃口中的珠儿,怕是要一尸两命了。
若非是紧要关头,刘婶肯定不会去将军府寻我的。
我到底是做稳婆的,绝对不会见死不救。
哪怕她和我的夫君,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我将林覃轰出去,让他不要在里面碍眼。
又过了两个时辰,孩子才顺利生下来。
是个男婴,哭声震天。
刘婶是请来做奶娘的,把孩子抱过去,到偏房喂奶。
我看着躺在床上的人,的确是好容貌,难怪林覃喜欢。
林覃到底是按耐不住性子,走了进来。
薛珠望向林覃,“林郎,我没事了,还要多谢这位夫人,否则我和孩子,真是危险了。”
林覃不顾我这个正室在场,将我推到一旁,拉着她的手细声安慰。
我心里一阵儿刺痛。
我家六代人都是生的女儿,本是招婿入赘的。
林覃对我有心,我亦然有情,就嫁到了他家来,叫我的妹妹支撑门庭。
只她稳婆的技术没我好,我时常过去帮忙。
林覃从前也不见嫌弃,现在却觉得污血晦气。
更是不许我出门再做这些事情,免得惹人笑话。
我为了他的面子,都是偷摸出来的。
“你是不是,也该给我个交代。”
林覃叫薛珠好生休息,怕她听见什么,不想在里面和我争吵。
“珠儿,你好生休息,我去去就回。”
我看着两个人眼神缠绵,恨不得立刻一巴掌呼过去,就在我要动手的时候。
他拉着我疾步走出门,站在院子里,我甩开他的手。
我们是青梅竹马,打小一起长大。
成亲之后,他去从军,一年不过回来几次。
他真想纳妾,同我说就是,若我不愿意,至多和离,他再找就是。
却欺瞒我,还有了孩子。
“林覃,我自问除了做稳婆的事情,没有亏欠你吧。”
2
“朱玉,你不要无理取闹,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。”
他眼含担心,即便跟我说话,也放不下里头的那个。
他应该是对那位姑娘,动了真心吧。
我本不是那种撕咬打骂的人,稳婆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。
哪怕背叛在前,我心疼的像是被撕碎一样,我还是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。
到底是夫妻一场,我也不想和他太难看。
几次深呼吸之后,我对他说:“林覃,我们和离吧。”
“我不会与你和离的,朱玉,她威胁不到你什么。”
他现在正得陛下喜欢,若是传出去,叫言官递上奏折,被陛下知晓,不重用他,仕途便无望了。
从小兵到将军,有些人一生都努力不到,他却机缘巧合得到,他自是珍惜。
可我不想受这份欺辱。
我坚决让他与我和离。
他这才舍得看我一眼,“阿玉,你莫要闹,你不能生孕,再与我和离,还有谁要你。”
我被他气笑,抬手给了他一巴掌。
“谁说我不能生孕,你当初迎娶我时,说一生一世,再看不上别人,怎么就瞧上她了。”
这等与人苟合,下作的事情,他能做得,我却说不得,用不得这个法子和离么。
他眉间染上一丝不耐烦,叫来几个人,强制将我送回去。
临走时,他只说:“便是珠儿生下这个孩子,我好生劝她,送到你膝下,认做嫡长子养,你还是我的将军夫人,不会变的。”
他好不要脸。
我哪里是贪一个将军夫人的虚名。
我虽有些力气,但双拳难敌四手,到底还是被带了回去。
许是有林覃的吩咐,我被禁足在正院。
没过几日,刘婶抱着孩子来,有些尴尬的与我对视。
她磕磕巴巴的说:“老爷,不,将军说,这是……他见您无法生养,从林家旁系那,带回来的孩子。”
她嘴唇动了动,还想说点什么。
她知晓我是林覃将军的妻子,却不知道主顾老爷是林覃,屋里生产的妇人是外室。
她私心里,是向着我的。
但林覃给她的钱银多,她还有一家老小要养。
让我没想到的是,刘婶话音刚落,林覃就带着薛珠登堂入室了。
林覃扫过我一眼,和刘婶吩咐道:
“夫人前些日子,感染了风寒,孩子送到左厢房去。”
我冷冷的看着他,“你旁边这位,也是我要认下的女儿不成。”
林覃甩过一记警告的眼神来:“这是我乡下表妹,住在偏院,不会碍着你的眼。”
他妥善的将人安置好,我亲手接生出来的白胖小男婴,就在我旁边的左厢房住下了。
刘婶常抱着他过来坐,可能是得了林覃的吩咐,希望我亲近他一些。
林覃可能觉得,或许日头久了,我便能喜欢这孩子。
他得到陛下的重用,近来的确是忙。
我本是该嘱咐孕妇如何坐月子的,但那人是林覃的外室,我就没必要了。
但林覃一个大男人,竟然如此心细,特意请教了人。
薛珠月子里养的极好。
我不知道林覃是怎么和她说的,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生下的孩子送到我这里。
我不待见这孩子,但没办法阻止刘婶带他来。
外头有丫鬟通报:“表姑娘来了。”
我抬头看到薛珠泪眼婆娑的走进来,扑通跪在我跟前。
“夫人,求你救救我。”
3
薛珠竟然向我求救,实在是荒唐。
“你若是为了这个孩子,只管带走就是。”
我对那孩子没有分毫留恋。
她却抓着我的手,呜咽着说:“我是被他强迫的,夫人,我不是自愿的,我有夫君。”
这下轮到我震惊了。
林覃竟然对有夫之妇下手。
我是如此让他厌恶不成,竟然对他人之妻用强。
我将她扶起来,此间只有我的丫鬟春桃和抱着孩子的刘婶在。
她怕林覃回来,整理了一下情绪,快速又清晰的和我说了这一路来的事情。
林覃一路攀升,也收下了几个小弟。
其中就有薛珠的夫君。
但他为救林覃死了,临死前,希望林覃能帮忙照顾一下薛珠。
一来二去,她就被林覃看上。
薛珠力气小,又是寡居,林覃回京已然是将军,还有陛下赐的府邸。
她根本斗不过,也想要寻死。
却被林覃察觉,以她娘家性命相逼。
薛珠看向刘婶抱着的孩子,眼中划过一抹厌恶。
“这孩子是他的,我被逼着养胎,本想着一尸两命,但没想到他会过来。”
后面就是林覃让刘婶去找稳婆,将我带了去。
但我仍旧无法相信,他会是这样的人。
可薛珠所言,也不像是造假。
“夫人,我求你,帮帮我吧。”
我无奈的说:“我也被他囚禁在这里,怎么能帮你。”
我又想起,瞧着两个人之间的互动,薛珠不像是对他全然无情。
或许是我的探究太过明显,她咬牙说道:“为了家人性命,我只能虚与委蛇。”
薛珠怕我不信,抢过刘婶怀里的孩子,举手抬起来。
“你若是不信,我亲手将这孽障摔死!”
我连忙上前拦住她,稚子无辜,他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。
“你且先回去,别被他发现。”
等薛珠走后,春桃急切的看着我,“要不奴婢拼死闯出去,给老爷夫人报信吧。”
虽然我没能听爹娘的话,挑一个入赘来的夫君,但他们还是疼爱我的。
我挥挥手,“我不信他会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他都能养外室,怎么不能做这样的事情,您莫要糊涂啊。”
春桃已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。
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我让刘婶回去,虽然府上被林覃明令禁止,不许我出去。
但到底这三年掌家的是我,下午我和来送饭的丫鬟换了衣裳,低头拿着食盒出去。
谁料,林覃已经在后门等我。
“朱玉,你我夫妻三载,青梅竹马,你不信我?”
我怎么信他。
“林覃,你若是及时回头,还来得及。”
他走到我跟前,轻柔的摸着我的脸。
“阿玉,做我的将军夫人不好吗?别想那么多,薛珠根本不算什么,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。”
我挥手打掉他,“林覃,你变了,你自私自利,恶毒心狠。薛珠那件事,是真的吗?你真的对她……”
“那又如何,功名利禄,我想要的,都有了。你身上的绫罗绸缎,府中花销,什么不需要钱。”
就在这时,薛珠冲了回来,手上的簪子刺进林覃的胸口。
“夫人,你快走,一定要记得找到证据,帮我报仇。”
我慌忙跑出去,越走越远。
林覃一巴掌将薛珠扇在地上,“你们到底想做什么。”
柔弱的薛珠霎时变了一个眼神,“将军果然是没有中我们的美人计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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