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庄一直都说不爱我。

可是我死的那天，明明看见一个男人，跑乱了朝服，跑掉了头冠……

三年前，我怀了皇嗣，那时候皇帝为我种了一颗杏树。

可是不久后，我却滑胎了。

沈庄只是轻轻揽住我的肩膀：［笙儿，我们会有孩子的。］

但人算不如天算，太医说：［娘娘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。］

知道，许太医嗅到那颗杏树的异样，我才知道。

一切都在沈庄的算计之中。

［皇上，杏树看起来太碍眼，我们将移了吧。］

沈庄喂药的手一愣，然后缓缓开口。

［你喜欢什么，朕便为你种什么。］

我愣了一会儿，才幽幽说道：［臣妾喜欢昙花，可惜宫里没有。］

［西贡时，朕遣他们注意些，将你挪过来。］

他的回应并看不出问题，可惜我却知晓一切。

［皇上觉得，臣妾可曾阻止你的皇位？］

沈庄淡然，牵过我的手：［你若是喜欢孩子，以后她们的，朕都会记在你的宫册。］

沈庄的言下之意，不言而喻。

［皇上，你真好。］

我忽如而来的讽刺，似乎刺痛了他的眼眸，沈庄站起来，呵斥。

［朕以江山社稷为重，你想要什么朕便给，为何要这般矫揉？］

［臣妾想要自己的孩子。］

沈庄不说话，他只是看了我一眼，那一眼，有些陌生。

此刻已是冬至，门外还在下雪，吹进了我的眼底，就像眼前的男人一样。

凉薄无情。

他只呆了一会儿，便离开了。

那日后，沈庄便没有来见我。。

小禾道：［皇上近日尤其宠幸德妃，也不知道为什么。］

这样的话听多了，就麻木了，我连心痛的感觉都没有。

直到宫里的大雪停下。

我将为孩子做的小衣衫用木匣子装起来，就埋在杏树下。

小禾想帮我，却被我拒绝。

直到一双黑靴落入我的眼线中，我呆呆望过去。

沈庄冷冷地盯着我，居高临下。

［你还要做什么？没闹够吗？］

我忽然停下了动作，牵着裙摆起身，看不出表情：［臣妾不敢。］

沈庄很讨厌此刻的姜笙，她生性活泼不在，如今一片死寂，让人不免生寒。

［朕方才下旨，后宫交由德妃掌管，你最近累了，歇息一段时间吧。］

我有些茫然地看他，莫名其妙生出一阵讥讽：［皇上，好算盘。］

沈庄还没明白过来，我急急退下：［臣妾去拿凤印。］

寒风吹乱我的头发，正如吹乱我的心绪一般，叫人无望。

沈庄通过我的背影，忽然觉得消瘦了不少。

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：［皇后贤惠，对这种事，大度得很。］

我心中已说不出什么滋味，［不过是把锁罢了，人人都想得到，却不知其中苦楚。］

得到皇后的位置，得不到皇帝的心，一样无能。

［皇上现在是天子，诸多荣华富贵已然忘了你我情分，竟然如此，何必勉强。］

［臣妾请旨，废除臣妾皇后之位。］

中元节，皇宫大宴。

只听礼部掌事：［西夏使者亲见！］

我感觉喉咙间一阵腥味翻腾，极力抑制下去。

之前，西夏进攻，两方是出奇的不交好，如今觐见，恐怕有诈。

乐师响起，大庆殿里忽然走来一个男子，身后跟了一排妙龄少女。

我凌然，眼前的景象，居然和当初我同沈庄成婚时的场景出奇相像。

我下意识去看沈庄。

他亦是诧异，不过稍纵即逝，很快恢复申神情。

使者上前抱拳：［无意冒犯，西夏这次是为和亲而来。］

我浑身一震，抓住了桌角，有些不可思议。

沈庄没什么表情，则笑：［和亲之事，朕已应允。］

沈庄让人赐座：［不动刀戈，山河无恙。］

我缓缓端起自己的被子，如同他们欢庆的那般，默默饮下。

算算，今夜也该我侍寝了。

沈庄来的时候，我抬眸，正巧看见他背光而来，身后的圆月。

［眼前人已非彼时人。］

我喃喃，只是心里不免悲怯。

沈庄一身黑袍从我眼前闪过，他扶起行礼的我。

似乎没有了陌生，只是我不知道为何，两人距离却远。

［起来吧，不必多礼。］

［西夏来访，朕处理公事繁忙，还顾不上你。］

我的喉咙生涩，有些发苦：［皇上日理万机，还是大事为重。］

闻言，沈庄眉心一紧：［你还在闹脾气？］

我急忙掩盖眼底的哀伤：［臣妾不敢。］

即便我知道很久之前，沈庄利用我，为了夺皇位，我都不曾恨他。

其实相识到现在，我们之间，不过谋算罢了。

我也不知晓，眼前的男人，竟是亲手将我卷入世家之争的人。

两人无言，沈庄忽然走过来：［你放心，朕不会亏待你的。］

［是吗？］我头，正好对上沈庄的眼神，两人没有爱意。

如今只有出奇的冷淡。

沈庄一把打横抱起我，红帐落下，烛光摇曳。

只是夜半之时，忽然响起雷声，我猛然惊醒。

身旁早已冰凉一片，沈庄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。

等掀起被子，我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。

正瞧见沈庄在更衣，还朝身边的公公吩咐：［记得，给皇后准备一杯避子汤。］

冰冷的夜里，如同他说的话一样冰凉。

天亮，避子汤送过来。

我向来不喜喝药，药苦，可是这次，心里更苦罢了。

我一饮而尽，丝毫没有犹豫。

小禾笑道：［皇上真有心，还替娘娘备好了养生药。］

我表面点头，却暗自嘲笑：［的确有心。］

等屏退了宫人后，我静静坐在大殿之中，等着太医过来。

太医和往常约好的那样，急急赶过来：［娘娘近日可要护好自己的身子。］

［将死之人，管它做什么。］

我叹气，收了手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

太医皱眉：［话是如此，只怕如今皇上还不知道，娘娘再这样忧伤，只怕……］

［油尽灯枯。］

这样的结局，不是整整好吗？

我缓缓闭上眼：［你替本宫守好这个秘密，皇上国事繁忙，不用告知。］

［可……］

话音未落，我却没有一点想听下去的欲望，太医也看出来了。

连连点头：［臣退下。］

这一个月，沈庄没有来过未央宫。

我从前日夜盼他来，现在却希望他不必来。

两人见了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小禾总是喜欢胡言胡语，说着皇上以前多爱我，可是，今时不同往日。

我用帕子捂着嘴咳嗽，有些见红了。

［江山社稷不稳，皇上岂能安心，咱们切勿多言。］

我一边说道，一边收起帕子。

宫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：［皇后，兰妃来了。］

察木兰大步走进来：［给皇后娘娘请安。］

［免礼。］

我忽然想起，她就是之前西夏封的那位兰妃，是公主。

这些日子我病着，和亲的事情都是德妃操办。

说起来，察木兰长得很漂亮，但是并不让人讨厌。

［娘娘，听说你生病了，我特地来探望。］

察木兰站在我身侧，由衷地说：［我从西夏带来不少奇珍药材，给娘娘带来了。］

我招手，让人收下了她的礼。

［不是什么大病，兰妃有礼了。］

［你现在受宠，不少遭人嫉妒，宫里可要处处小心一些。］

或许是见她活泼，我开口劝诫了几句。

察木兰莫名地看着我：［听说娘娘是皇上的青梅竹马？］

我心间一疼，顿时哑口无言。

只是沈庄如今对我的冷漠，恐怕宫里人都看出来了。

察木兰似乎看出我的不对，立即摇头：［娘娘，臣妾失言了。］

我只管淡然一笑：［无碍，想说什么便说吧。］

开春了，宫里恢复绿色盎然。

可我的身体在消瘦，整晚都不停咳嗽。

直到后面几天，太医来给我把脉，无意间说起：［皇上近日胃口不好。］

我便让人陪我去御花园，想做些桃花酥送过去。

还没到御花园，便听到了察木兰的声音传过来：［皇上，不如我们去皇后宫里看看吧。。］

沈庄江愣了一下，然后拒绝：［朕还有公事，不便去。］

这句话，一瞬间刺穿我的心口，我竟闷声咳嗽起来。

沈庄恰好侧头，正巧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我，四目相对。

我急忙撇开眼神，出去请安。

沈庄慢慢朝着我走近：［你来做什么？］

我莞尔一笑，故作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样：［臣妾来摘些桃花，做些点心。］

沈庄伸手将我扶起：［兰儿方才还提起你，看来你们二人相处不错。］

我强装笑意：［本该宫中和睦。］

不远处，察木兰正和宫女玩闹，似初进宫的我那样。

沈庄看过去，眉目间有些宠溺：［朕打算封兰儿为贵妃，皇后觉得呢？］

这才入宫几个月，第一次先例。

我喉头有些难受：［皇上想好封号了吗？］

沈庄思忖片刻：［兰心似月，娇而不媚，就唤兰贵妃。］

我呼吸一窒，苦笑地点头：［好。］

沈庄却并没有注意到我苍白的神色。

反而说道：［她自西夏来，你身为皇后，定要好好护着她。］

我的心像是被人扯了一下：［皇上，专宠兰贵妃，只怕对她有害无利，请皇上雨露均沾。］

头顶上忽然一片死寂。

过了不知多久，沈庄才说：［朕还以为，你果真贤良淑德，没想到抱这样的心思。］

他是在说我嫉妒之心吗？

沈庄转身离去，话里话外，无一不讽刺：［朕想宠幸谁都是她的荣幸，不必你来提醒。］

我咬牙：［臣妾，知道了。］

看着去浅察木兰的沈庄，我起身，只失落离开。

现在的沈庄，又怎么会需要我的桃花酥呢？

察木兰被册封为贵妃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。

以至于她的宫殿里每天都挤满了人

直到半个月后，察木兰来见我。

她对我，还是一样恭敬：［娘娘近日身子好些了吗？］

［好了。］我无意回道。

［皇上送了千年人参，我替娘娘拿来了。］

［多谢。］

我倚在椅塌上，有些迟疑：［皇上对你可好？］

察木兰点头：［自然是好的，过几日还要带我微服私访。］

我心口微痛，笑道：［那就好。］

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，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宫人。

［皇上驾到——］

我立即噤声，看着走过来的沈庄，才勉强起身行了礼。

男人一双手，反而将不远处的察木兰扶了起来。

对我视而不见。

我身形不由得一僵。

沈庄注意到我，便对察木兰说道：［皇后身子不好，你勿要打扰她。］

察木兰嘟囔：［无人探望，臣妾便来看看皇后，替她解解闷。］

殊不知，这些话宰我二中，极其刺耳。

我倒是向来不在意沈庄对我还有多少情谊在，怕是一文不值。。

沈庄忽然回头对我嘱咐：［皇后好好歇息，朕改日来看你。］

我顺从应声：［好，皇上处理国事要紧，不必在意臣妾。］

沈庄一瞬间对我的回应有些不适应，但什么也没说。

又看向察木兰：［朕带你去看看一些东西，走吧。］

两人相携离开。

我站在门口，看了许久，后来重重咳出一滩血来！

我将被血染红的帕子，转手扔在了暖炉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