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

我长得很丑，左脸上有一块烫伤留下的伤疤，一直住在乡下外公外婆家。

高中毕业后我也没有去大城市上大学，而是留在家里帮着外公外婆一起管理茶园。

直到我十九岁这年，爸爸突然打电话，让我回去，说当年我妈妈给我留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，让我回去取。

我很小的时候，我妈妈就去世了，后来，爸爸给我找了一个继母。

继母带了一个女儿过来，那个女儿居然长得很像爸爸，而且只比我小一个月。

我在家过得不好，继母经常欺负我，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干，我脸上的烫伤也是继母生气时把一杯滚烫的开水倒在了我的脸上。

不知道是继母的挑拔，还是爸爸本就不喜欢我，对于我的遭遇，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后来，还是外公外婆来看我，才知道我过得不好，便把我接回了乡下。

回到市区爸爸的家里，这些年，爸爸的事业干得不错，已经把原先的旧式小院改建成了现在的欧式别墅。

我进门，继母看到我，笑着打招呼：“牙牙回来了！”

我和继母关系并不好，虽然过去了很多年，但小时候被她欺负的事，我还记忆犹先。

但她现在这么热情的招呼我，我也只能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

礼貌的笑着问她：“阿姨，我爸呢？”

“你爸在公司，一会儿就回来。”她说着，叫家里的佣人给我倒水。

我这才知道，家里已经有钱到可以请佣人了。

再看继母，一身装扮也很富太太，无名指上戴着一颗几克拉的钻戒，闪闪发光。

“牙牙，那个，你知道你爸叫你回来是干什么吧？”继母问我。

我点头：“爸在电话里说，要让我回来取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。”

“对啊，对啊！”继母端起面前的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，抬眼看着我：“当初你妈给你留了一件宝贝，说让你长大了再给你。”

“如果阿姨方便，现在可以给我。”我说道。

继母笑着摇头：“我也不知道你爸放在哪里的。”

没过多久，我爸回来了。

他看到我，脸上多了几分我小时候不曾见过的慈祥。

“牙牙，都长这么大了！”爸爸快步过来，想要拥抱我。

我却觉得特别尴尬，别扭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
自己的亲生父亲，居然说出“都长这么大了”的话，这听起来很不像亲生父亲，倒像是一个久不见面的叔叔。

而且小时候都那么烦我，都不曾抱过我，十几年不见，突然相见，却要表现得亲切，让我觉得很虚伪。

爸爸见我避开，脸色微微变了。

继母在一旁说道：“我们牙牙真是长得越来越像你了！”

闻言，爸爸很高兴：“当然，我女儿不像我能像谁。”

晚上吃饭的时候，不见他们的女儿回来。

我便问道：“敏敏呢？”

“哦，她在医院。”继母说道。

“她生病了？”我是出于礼貌的询问。

一说到这个，刚刚还笑颜的爸爸和继母立时愁眉不展。

看起来，他们好像是想让我接着问下去。

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突然不好奇，也不想问了。

我低头，吃饭。

爸爸和继母相互看了一眼，可能也意外我怎么突然不往下问了。

“牙牙，我们吃完饭，一起去医院看你妹妹，好不好？”继母问我。

我抬头看她，很想拒绝。

但碍于她和爸爸此刻都和颜悦色，我又不好直接拒绝。

“好！”

继母给妹妹带了些饭菜，我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医院。

病床上，这位十几年没见过的妹妹，变得很瘦，脸色也很苍白。

这大热的天，头上居然还戴着一顶帽子。

她看到我，微怔后，大喜：“姐姐，你是姐姐，对不对？”

小时候在一起，就从不喜对方，这时候她却这么欢喜的样子，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。

我只能佯装微笑道：“是的，我是牙牙。”

“姐姐，你快过来，我们好多年不见了，我可想你了。”她拍了拍病床边的位置，想让我过去坐。

继母此时拉着我过去：“你们两姐妹好好聊聊吧！”

聊聊？

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可聊的。

妹妹好奇的问我这些年在乡下的生活是不是很有趣。

还说以后身体好了，也一定要跟我一起去乡下生活。

她说那里空气一定很好。

我微微点头，的确，乡下空气很好。

“你生的什么病？”我好奇地问出口的同时，突然又觉得后悔。

明明不该好奇地问，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问起了。

“白血病。”她脸色失落，叹气道。

听她突然得了这个病，我眼皮跳了一下。

好像一下子意识到，爸爸和继母对我这么热情的原因了。

他们突然找我回来，不会是要让我给妹妹捐骨髓吧！

果然，这时继母突然扑通一声对着我跪下，求我救救她的女儿。

妹妹也从病床上下来，跪着求我。

连爸爸也要做出跟我跪下的动作，我是他的亲生女儿，哪承受得住，连忙阻止。

我沉下眼，问爸爸：“所以，妈妈并没有跟我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，你们只是拿这个当借口骗我回来？”

爸爸脸色有些难看，他说道：“牙牙，敏敏是你的亲妹妹，你一定要救她啊！”

我看着爸爸，问道：“她不是阿姨带过来的女儿吗？怎么变成了我的亲生妹妹？难道我妈妈还在的时候，你就和阿姨在一起了？”

爸爸脸色更难看了，但为了让我捐骨髓，他并没有翻脸。

“你还小，你不懂。”

一句还小，就想打发我。

我拒绝了他们的请求，我转身要走。

继母和妹妹都急了，冲站爸爸使眼色。

爸爸叫住我：“牙牙，你如果不救你妹妹，你外公外婆的茶园可能会经营不下去。”

闻言，我冷冷地笑了。

所以，刚开始来软的，看软的不行，现在就又来硬的了！

我回头，看向他：“在我外公外婆的眼里，我比茶园重要一百倍。所以你想让我们茶园开不下去也无所谓。”

说完，我走了。

我并没有回他们的家，准备连夜回乡下。

我买了火车票，打车去了火车站。

爸爸和继母追到了火车站，这次他们更聪明，拿舆论来威胁我。

说我如果不救妹妹，他们就会暴光我，说我无情，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救。

看着面前亲生父亲的真面目，我很失望。

“是你们先抛弃我的，所以就不要指望我去救你们的女儿。如果暴光，请先想好，如何向大家解释为什么你的女儿只比我小一个月，为什么我妈刚走，你就把她娶了进来，我现在都怀疑我妈的死，是不是和有关。”

闻言，爸爸气得暴跳如雷，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，看起来像是要打我。

要不是这是火车站，人多，他可能就动手了。

继母见状，忙说道：“牙牙，只要你答应救我女儿，你提什么要求，我都答应。”

“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。”我说完，转身要走。

爸爸这时又再次叫住我，咬牙切齿道：“你真要见死不救？”

我回头，因为脸上的伤疤，我一直是留的短发，披散着，可以刚好遮住上面的疤痕。

我看着他，没说话。

爸爸脸色阴沉，重重说道：“你真无情，那也别怪我无义，我会把你妈的墓地卖出去。”

“什么？”我眼神一窒，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。

“没办法，你让我失去女儿，那我就让你妈失去安息的地方。”爸爸狠心绝情的说道。

我眼神微眯，计算着妈妈所用的那块墓地现在值多少钱。

爸爸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，说道：“那块墓地现在已经翻了很多倍，你是买不起的。”

听他这么说，我真的很恨，也很气。

外公外婆家虽然经营着茶园，但并没有什么存款。

只要一想到把安息多年的妈妈的骨灰移出来，我心头就狠狠一痛。

最后，我妥协了。

我给敏敏捐了骨髓，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，骨髓却异常的稳合。

出院后，我一个人去祭拜母亲。

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，让这炎热的夏天多了几分潮湿之意。

我把花放在墓前，看着照片 上的妈妈。

“妈，您慢点。”旁边，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。

我转头，看到前面不远处，有一个贵妇还有一个年轻男人，他们好像也是来祭拜已故之人，年轻男人一手扶着他母亲的手，一手拿着一捧花。

“你看你，都把妈当小孩子了！”贵妇微笑着说道。

看清贵妇的脸，我震住了。

猛地回头，再看向妈妈墓碑上的照片。

虽然我的记忆里，并没有和妈妈相处的画面，但妈妈的照片一直都在的。

外公外婆家也有很多。

可眼前这个贵妇，居然长得特别像我的妈妈。

除了比照片中的妈妈稍微老了些外，真的连五官都是一模一样的。

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他们走了过去。

可能我的脚步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，男人刚放下花，就朝我看过来。

贵妇也看了过来。

二、

见我直直地盯着她看，贵妇挑眉：“小姑娘也是来祭拜的？”

我看着眼前这张脸，眼眶突然湿了。

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一张脸。

“夫人，你和我妈妈长得很像。”我突然开口。

闻言，贵妇微愣，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儿子。

男人看着我，问道：“你妈妈？”

我连忙点头：“你们可以跟我一起过来看看吗？”

贵妇和男人相互看了一眼，还是跟着我过来了。

等他们看到我所指的是墓碑上的照片时，他们两个都皱起了眉，脸色不悦。

男人更是有些生气道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我指着上面的照片，急急说道：“你们看清楚，真的，我妈妈真的和你长得一模一样。”

男人已经很不悦了，拉着贵妇要离开。

贵妇往墓碑上瞟了一眼，这一眼，她惊住。

因为她也发现，墓碑上面的照片，就是她！

“等等，赫儿！”她忙叫住儿子。

男人停下来，问她：“怎么了，妈？”

“你看，这照片。”贵妇指着墓碑上的照片。

男人拧眉看过来，这一看，他瞳孔微缩。

他忙看向我：“这照片你哪来的？”

“这是我妈妈去世前的照片。”我说道，看着他们两个的反应，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震惊。

最后，男人和贵妇让我跟他们一起回家。

我没有拒绝，我也想弄清楚，这到底怎么回事。

他们家很有钱，别墅很大，佣人也很多。

和这家人比起来，亲生父亲他们一家就显得很一般了。

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，就又回来一个中年男人。

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，戴着一幅金丝边框眼镜。

他听贵妇说起墓碑上照片的事，便问我，我妈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。

我说了年月日后，他眉心微拧。

“这样，方便我为你和我老婆做一个DNA吗？”他问。

我听他这么说，心头顿时有些激动。

也就是说，他可能也觉得眼前的人是我的妈妈。

我点头答应。

他叫了家庭医生来，取了我和贵妇的血离开。

“是这样，我老婆是在你妈妈去世那天，遇到我的。当时我司机开车撞伤了她，她醒来后就失忆了。那时候还没有指纹录入，我无法查到她的身份。”

闻言，我越发觉得眼前的贵妇可能是我的妈妈。

结果很快出来，她真的是我的妈妈。

也就是说我妈妈根本没去世，当年只是失踪。

所以，我爸撒了一个弥天大谎，连我妈的骨灰都是假的。

怪不得我妈妈当初火化下葬时，他压根没有通知我外公外婆。

妈妈得知我这些年的经历后，很生气，要找爸爸算帐。

可她现在的丈夫却不让她出面，让她在家等消息。

没过多久，我得知爸爸的公司因为资金周转不灵，好几个项目停止，而面临破产。

很快，爸爸破产了。

因为欠款太多，还要面临坐牢，他只能想着把家里的别墅卖了，这别墅是在他的女儿敏敏名下。

可笑的是，继母却不同意，还说为了不受牵连，把爸爸给赶了出来。

我和妈妈坐在车里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。

天道轮回，这可能就是爸爸不惜一切娶回来的好老婆，给他最好的回报吧！

只是，便宜了这个继母。

我脸上的疤痕，妈妈请了专家帮我恢复。

做好这些后，妈妈带着我，还有她现在的儿子，和她现在的老公一起回家看外公外婆。

妈妈现在的儿子比我大，并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，是她老公前妻生的。

但是他和妈妈的感情很好，比亲生母子还要亲。

可能是妈妈这么多年一直视他如己出。

回到外公外婆家时，却见到了爸爸。

爸爸正跪在院子里，求两老把茶园卖了借钱给他还债，不然他就毁了。

我真没想到爸爸居然会这么厚颜无耻！

在我们进来的时候，爸爸也看到了我身旁的我妈妈。

他瞪大了眼，似乎以为是幻觉。

外公外婆也是一脸的惊疑。

最后，得知妈妈就是他们的女儿，她当初并没有死，只是失忆了。

外公外婆抱着妈妈哭成一团。

我冷冷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爸爸后，转身离开。

不想留下，不想给爸爸机会向我求情，让我找妈妈找外公外婆救他。

也不知道妈妈的现任老公怎么处理的，外婆来叫我回去吃饭的时候，已经没有了爸爸的身影。

吃完饭，妈妈的儿子问我，想不想帮我爸爸。

被他这么问，我也很迷茫。

我其实很恨以前对我那般无情的爸爸。

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爸爸。

如果真的眼睁睁看着他进去，我又于心不忍。

最后，哥哥也没有等到我的答案，但他像是知道了我的选择一般。